落日山上夜色苍茫,不见星月。
山轻河打头阵,凭着直觉直奔当日收服碧玉簪的地方去。到了地方一瞧,果然跟当时的场景一模一样:碧玉簪化为人形背对众人,通神散发盈盈青光,身边环绕着一大堆辨不出身份的物件儿精怪。
佟风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,想到这些家伙扰乱了自己的大餐顿时怒火中烧:“布老虎!你怎么回事!裴师尊不是告诫过你不要滋事吗!你成了精自行修行也就罢了,怎么还胡作非为起来!”
圆头圆脑的布老虎精如同木偶一样僵硬地扭转身子,然入目而来的,却是一张鲜血淋漓地可怖面孔。
“啊!”佟风吓得倒退一步,苏喜喜亦满脸惊吓,“怎么回事,怎么变得如此邪性!”
“这碧玉簪不是已经收回你家了吗,怎么又跑出来了?”山轻河隐隐觉得诡异,他带着防御阵直接降落在玉簪精面前,刚看一眼,便大惊失色:
如果说上次见到玉簪时,他还有几分裴颜的冷清高华,这次再见,玉簪已经没了半分裴颜的气质,只剩一副空洞的身躯,机械地抬起右手将一股青色气息输入到脚边的各色精怪中。而那些承受了这股气息的精怪,立即丧失曾经的灵气,变得无比邪煞。
“都退后!”
山轻河跃到半空,劈手落下一道灭雪阵,地面上鬼气森森的精怪立刻躺下一大半,然而很快他们又踉跄着爬起来,双目赤红冲向佟风和苏喜喜。
苏喜喜从腰间抽出软剑,姿态灵动,边战边退:“我以前见过一种阵法,会不断复活已死之人,直到将对方灵力耗尽再吞噬利用!山公子,快找阵眼!”
“大嫂小心!”佟风双手握拳一阵刚猛之气挡在苏喜喜面前,“不好,精怪越来越多了!”
阵眼,阵眼在哪里!
山轻河猛地看向玉簪精,“佟风!你家家传玉簪可有什么秘诀法门!上次我师父收了他之后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!”
“没有啊!这簪子一直在我大哥那!没听说有什么秘法啊!大嫂你知道吗?!”
苏喜喜镇定退敌,脑子里却对此事全无印象,“从未听过!”
山轻河一边处理不断围向自己的精怪,一边焦急地在脑海中搜索相关讯息,不知不觉间便被精怪潮裹挟着走得越来越远,等他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分散开时,目之所及已经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所在。
“不好!”
山轻河用灭雪噬月阵撕开一道裂缝,果然看到前方亮着忽明忽灭的青光,“糟了,玉簪开始加入攻击了!”
“佟风!佟风!放示警烟花!听到没有!烟花!”
海浪般无休无止地精怪从各个角落层出不穷地爬出来,它们奇形怪状歪歪扭扭,每个都在玉簪精的强化下平添了无数杀气。山轻河急欲与二人汇合,只得拔出玉沙剑,朝天一劈,随着“轰隆隆”的声响,顿时一阵地动天摇,谁知这一剑倒像打开了地狱的大门,许多面目可怖的精怪蜿蜒自地底深处爬出。
山轻河楞了一下,立刻明白这是中了埋伏:这落日山还不知到底藏了多少脏东西!
“佟风!大嫂!走,快走!走啊!!!”
山轻河浴血奋战,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,苏喜喜的身影尽在眼前。
“大嫂快走,这里不对劲,回去找我师父,快!”
苏喜喜眉色冷峻,一口答应:“好!我去找佟——”
“唰!”
苏喜喜楞了一下。
她慢慢低下头,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丝垂到胸前,和前襟配着的和合如意鸳鸯项圈勾在一起。而在她的胸口,一团红色火焰正缓缓绽放,灼红了新嫁娘娇艳明媚的脸。
苏喜喜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山轻河,一点点仰面倒了下去。
“大嫂!!!”
佟风浴血奋战了许久,刚想过来和他们汇合,就看到山轻河拿着剑,苏喜喜却在他面前倒了下去。
佟风腿一下子就软了。他手脚并用爬过来,扶起已经香消玉殒的苏喜喜,震惊之后,立即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握神剑的山轻河。
他眼中有怀疑,有恐惧。而山轻河呼吸急促,仍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。
山轻河:“我,我是过来救她!”
“你做了什么啊!”佟风怒吼。
山轻河握着玉沙的手微微发抖:“不是我!佟风你冷静点,我们先出去,这里不知还有多少变数!”
“你叫我怎么冷静,怎么回家面对我大哥!”佟风嘶吼一声,一拳震碎玉簪精的结界,拳风如电挥向玉簪,“你到底是魔是仙!”
不知为何,山轻河心中没有来一痛:“不要!”
“山轻河!你敢拦我!难道你跟它们是一伙的!”佟风睚眦欲裂。
“你疯了吗!玉簪明显被人控制了,你杀了他如何找出幕后真凶,何况你根本杀不了他!”
佟风震怒,杀气腾腾:“你怎么知道我杀不了!”
下一刻,玉簪直冲佟风面门,佟风不甘示弱,也使出一拳必杀招,然而还没碰到玉簪,便被玉簪一掌掀飞,接着它把目标对准山轻河,缓缓抬手——
山轻河把玉沙横在身前,以结丹之力硬顶着这股强大力量,声音一句比一句急迫:“玉簪!你认不认得我师父!认不认得裴颜!快醒醒!醒醒!”
千钧一发之际,他从额间的师徒印记中抽调出一缕裴颜的灵识,这一小簇散发着裴颜气息的灵光,顿时将玉簪的动作定在了原地。
玉簪的面目开始挣扎扭曲,手不断抬起、放下。最终,他绝望而悲伤地望着山轻河,可手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向他打来。
山轻河脸色一白:“玉沙,走!”
玉沙有灵,见势不妙也不再顾忌山轻河会不会御剑,直接腾空而起,带着他冲上万里云霄。山轻河抓着剑柄吊在半空,往下一看,半座山都塌了下去。迷蒙中,他隐隐看到一个人影飞快地离开,逃向后山。
“啪!”
几乎是同一时间,裴颜感觉到师徒印异动,猛地掷下茶盏飞出门外,可是一切发生地太快,等他赶到时只看到了重伤的佟风和已经毫无气息的苏喜喜。
裴颜焦急四顾:“山轻河,你在哪!”
他先输了一道真气护住佟风心脉,接着落下一道遮天蔽日地寻灵网,很快,寻灵网锁定了山轻河的位置,裴颜用力一收,山轻河便从玉沙上滚落,摔在地上。
“你怎么样!”裴颜伸手去扶。
山轻河一把扯住他胳膊,声音惊惧不断:“快,快去看大嫂!”
裴颜却揽着他没有动作,只是垂下眼,沉默地摇了摇头。
“什么......”山轻河彻底瘫坐在地上,大半身子摔进裴颜怀里,双目无神悲怆万分,“我怎么和佟蒿交代......我怎么和佟蒿交代!”
半晌,他猛地想起什么:“对了,玉簪......师父!玉簪被人控制了,它还有意识,它认得你!我看到有人在背后操纵玉簪,必须把他找出来!”
裴颜极力安抚,一下一下顺着他佝偻尖利的后背,感觉他骨节都带着痛苦颤抖:“好,我去找,你先带......带佟夫人回去,剩下的交给我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
佟风吃力地站起来,看向山轻河的目光带着陌生和冰凉,“多谢裴师尊好意,大嫂是为了我才跟出来的,如今她死我眼前,自然该由我去给大哥请罪。”
佟风蹲下身,小心地把苏喜喜的尸身抱在怀里,跌跌撞撞下山而去。
山轻河愧疚得无以复加,握着裴颜的手仓惶摇头,声音带着哭腔: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,她就死在我面前,我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人动手,我们都被设计了!师父,我,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,我得去跟佟家人解释清楚!”
裴颜沉沉地叹了口气,把玉沙剑牢牢塞进他手里,攥了攥他的手,掌心的一点潮湿沾上他手背,夜风一吹,凉意自山轻河的手背蔓延开来。他浑身发冷,整个人失魂落魄。拖着玉沙下山,走到一半便听山脚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。
山轻河浑身一抖,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