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到七月份了。
心音在日程表上涂涂画画。输给青叶城西的那场比赛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,这个月乌野都在闭门造车,只零零散散打了两次训练赛。
可惜质量都不高。
小武老师说,猫又教练可能能帮乌野约到东京的队伍一起训练,但是概率不大,让她们几个暂时保密。
她把暑假那段时间全部都空了出来。
如果能约到东京队伍的训练赛那就再好不过了。
七月底还有个期末考试。
莫名地担心起队伍里的学渣四人组了,西谷前辈和田中前辈大概还能勉强过关,但是影山和日向……
她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要是他们俩能把用在排球上的脑袋匀一点到学习里就好了。
她把日程表翻了个面,戳了戳之前上课摸鱼,画在后面肉嘟嘟的Q版影山。
自己初中的时候帮影山补习留下的良好基础,目前来看已经完全被他败光了。连[上课记笔记,专心听讲]这种话大概都抛在脑后了。
她戳着戳着,突然听到小武老师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身旁。
心音慌乱地把日程表倒扣在自己的腿上,露出一幅若无其事的表情,很坦荡地询问小武老师。
“怎么了嘛小武老师。”
小武老师扶了扶眼镜,一脸了然,心音愣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——不要再掩饰了,这样的话。
“心音和影山,什么时候在一起啊。”
心音连忙慌乱地左顾右盼。
不过没有人在意她和小武老师所在的角落,离得最近菅原学长和月岛同学都在心无旁骛地练着排球,眼睛眨也不眨。
这些天她当然看出影山对她的与众不同,最明显的时候,就是影山询问她关于玻璃弹珠的事情。
为什么会选深蓝色的玻璃弹珠?
心音一开始也没有考虑该选择什么色彩,只是下意识地从菅原学长的手里拿走了蓝色的那颗。
但是当看到影山手里的那颗玻璃弹珠后,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把手里的弹珠藏起来,最后还是假装若无其事。
为什么我们互相选择了对方瞳孔的颜色。
是巧合吗?
为什么要那么珍视这一颗小小的弹珠,还要称它为最好看的那一颗。
为什么会单独地拉住她,只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后,就开心地跑走了。
在心里盘旋着这样的问题时,答案早已浮现在她的心中。
——影山很可能喜欢我,就和我一样。
悄悄在自己心里放了一场烟花后,冷却下来的心音不免又开始深思熟虑起来,说到底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。
[影山喜欢的是全部的我,还是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很好的我呢]
[影山想和我在一起,是简简单单地出于青涩的喜欢,还是想永远和我走下去呢]
她明白自己的性格。
在做决定前会尽可能地分析所有的结果,看起来相当的游移不定。
但是真正做下决定之后,就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的倔强性子了。
[才上高中,就要告诉对方自己决定预订他的后半生了,会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压力]
但是,不管现在想多少备选方案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方式,[喜欢]这种情感翻涌的时候,是没有办法克制的。
就比如那天在排球馆门口的时候。
假如影山戳破那张窗户纸,她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影山的告白。
但是影山没有那么做。
这也给了心音缓冲的余地。
其实所有的缓冲最后只会指向一个结论,在所有视线不经意交叉的瞬间,心音都做好了接受告白的准备。
……
但是影山他,
还、不、告、白。
心音都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判断再次出错,所以借着遛小迪的机会试探了影山好多次。
她让影山帮自己和小迪拍照。
又麻烦影山把照片发给她之后,记得删除。影山的手指都不情愿地蜷缩成麻花的形状了,在删除键上依依不舍地流连。
最后一张脸憋得通红,把手从删除键上挪下。
“可以不删吗。”
心音本来想说[不可以的][影山要告诉我不删的理由我才答应]。
“……那就不删吧。”
完全没办法抵抗影山的眼神攻势。
平时连笑容都僵硬的人,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无师自通地用那种目光盯着她。
就像是摇着尾巴蹭着她衣摆的小迪。
并且还得寸进尺地掩耳盗铃般用手捂住屏幕,他甚至不愿意在她不在的时候换上把聊天背景换成她和小迪的照片。
要不,还是我来告白?
心音并不觉得告白这件事是独属于男生的行为。在做好这个决定后,她已经雷厉风行地精挑细选着表白的好日子了。
为什么星座运势和黄历乃至各种的占卜手法都说这两天不宜告白。
心音只好按兵不动。
她面上平静,耳垂的红晕把她实际的内心波动暴露得彻底。
“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起……而且影山也没有表白吧,我也没有选到一个好日子……”
心音之前也没有关注过什么运势之类的东西吧,或者说这是她太重视这件事,所以才把其他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了。
小武老师摸了摸下巴:“但是如果现在没有在一起,那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了。”
那是什么意思,心音有点困惑。
“因为我收到了一个好消息。”把东西藏了许久的小武老师总算从背后将那封信拿了出来。
“青年作家的研讨会邀请。”
心音还在状况外,呆呆地接过那封信,细细地看了起来。没有生僻晦涩的字或词语,但连在一起总给她一种恍惚的感觉。
“下周七天是第一次研讨会,请到了资深作家平井灰先生来主持和分享经验。”
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印刷在信纸上。
是妈妈都要瞻仰的平井前辈——可以面对面整整交流七天。
对每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说,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。
“不仅如此哦。”小武老师补充道,“因为心音的作品在大赛里获奖,以后的每一次研讨会都能收到邀请函。”
心音赶忙拿出日程表,重新把接下来的一周都标上重点的符号。
——看来这一周不仅是[不宜表白],应该是[不能表白]才对。
“居然是收到邀请函的第二天就要出发。”心音既喜悦又烦恼,“今天又要连夜收拾行李了。”
/
菅原学长并不是故意听心音和小武老师讲话的,只是那句[你和影山什么时候在一起]太抓耳了。
说实话,他也好奇影山在盘算些什么。
三天前,黔驴技穷的菅原学长实在缺乏实战经验,于是他和影山乔装打扮,潜入漫画店,搜罗了几份最畅销的少女漫。
打算总结一下优秀经验。
菅原学长再三申明自己没有这种癖好,只是为了影山付出了太多。
……
他们两个可谓是完全没办法通读一整本漫画。
光是看到男女主五花八门的拥吻情节,菅原和影山凑在一起钻研的脑袋就开始发麻。
影山的眉毛皱得可以夹住蚊子。
[他们,为什么,可以在随便一个角落就亲在一起]
[男主说的话也太奇怪了吧…别惹火是什么话]
[完全看不懂这种书]
不过,在量子阅读好几本后,影山飞雄向菅原学长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悟了。
……
现在看来是一点没悟。
菅原学长决定下一把猛药,他毫不犹豫地通风报信着。
“心音她要走了。”
“哈!”影山被菅原学长突如其来的话重击了一下。
“心音要去青年作家研讨会一周。”
影山用稍带哀怨的表情看着菅原学长,谴责他这样大喘气的说话方式,不过影山还是翻看着手机。
只是一周的话,完全没有关系。
菅原学长忽视影山的表情,自顾自地下着猛药,他随机拽来路过的日向。
被抓过来的日向头顶冒着问号。
“日向,你知道我有一个朋友也在青年作家协会吗。”
日向摸了摸脑袋,菅原学长的朋友,他怎么会知道。然而他还是乖乖配合着: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菅原学长只需要路过的日向充当一个捧哏的角色。
“他就是在那个交流会上,遇到自己现在的女朋友。文学创作者谈恋爱,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灵相通。”
“你的朋友花了几天心灵相通啊。”日向也渐入佳境,充分代入了捧哏的角色。
菅原学长伸出手指,比了个三。
日向哇地一下长大了嘴:“居然只要三天!话说心音以后也会当作家的吧。”
不愧是日向,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精准打击。菅原用余光扫了扫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影山。
坐立不安地影山选择了站立,他大步流星走到心音面前。
“我明天送你一起去车站吧,心音。”
心音愣住了,和一旁的小武老师交流着视线。
[小武老师告诉影山了?]
[完全没有这回事啊!]
心音有些犹豫:“会不会太麻烦?”
影山摇摇脑袋:“不麻烦,而且……我有事和心音说。”
撂下这句话后,他跑回菅原和日向身边,又练起了排球,留下[嘿嘿嘿]笑着的小武老师和垂着脑袋不好意思说话的心音。
/
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,热气也尚未入侵此时的小镇。
影山很自然地接过心音的行李箱,滚轮在地上发出均匀并不喧嚣的声音。
拉着小推车卖饭团的阿婆起得比他们还要早,装饭的木桶一掀开还冒着热气,米饭的香气顺着风抓住味蕾。
“要不今天早上吃饭团吧。”
”好。”
他们两个排排站在阿婆的小推车前,很是认真地盯着阿婆揉饭团时的动作,就像是要学会她的独门技巧一样。
阿婆的动作不紧不慢,没过两分钟,就把两份饭团递到他们手中。
“请享用。”
他们接过热腾腾的饭团:“谢谢阿婆。”
因为出门较早,还没有到第一班车的时间点,心音和影山又在车站旁的24小时便利店点了两杯奶茶。
结账的时候,便利店的老板认出了心音。
他打趣着:“这次不是下雨天。”
心音莫名有种被熟人抓包的错觉,颇为不好意思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,和并没有听懂他们对话的影山坐到便利店的窗前。
便利店的长凳很高,心音轻快地晃悠着脚,她低下头,发现影山的两只脚安稳地落在了地面上。
怎么觉得影山又长高了。
但是自己的身高不管怎么喝牛奶都止步于165了。
听到影山叫唤她的名字,心音抬起头,把视线从他们并列的两双脚上挪开。
“我想和心音说。”
心音听到影山这样的打头话语,屏住呼吸。
“心音这一周不会喜欢别人的对吧。”
……
这是什么胡话。
“肯定不会呀。”
既然喜欢影山了,怎么可能会一个星期喜欢上别人。
影山不会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跟她大清早来等车的吧。
心音气鼓鼓的,觉得自己白白早起了二十分钟,本来可以踩点到的。
……亏的她昨天激动了一个晚上。
影山轻松地呼了一口气,没有察觉到心音的眼神谴责。
“那心音一周后有空吗。”
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被揉皱的传单,虽然被揉皱,但标题处醒目地印着[仙台祭典]的字样。
“上面说,这个祭典会放烟火,虽然没有七夕祭那么盛大。”
“心音可以和我一起去吗。”
分不清是不是奶茶的热气熏得自己的脸发热,心音就差把脑袋埋到面前的那杯奶茶里了。
“可以的。”
影山一点都不会制造惊喜嘛。
哪有人直接明晃晃地把自己想做的事早早地就亮了出来,一点都不掩饰。
但是其实,已经不需要那份惊喜来“添砖加瓦”了。
光是两个人坐在这里,一言不发地喝着手里的奶茶,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光和苏醒的城市,就感觉喝下的奶茶甜腻腻地冒着泡,把人的脑袋都搅和的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了。
“那我走了。”心音坐上车,拉开窗,露出一颗小脑袋,朝着影山挥了挥手。
车门缓缓合上,向前驶去,把影山的目光也一起拖走了。
直到车在视线里缩小成一个再也看不到的黑点,影山才收回自己忘记放下的手。
那只手的前一秒还维持着和心音说再见的样子。
便利店的老板一边又开始感叹青春,一边招呼着影山:“还早呢,要不要回家睡一觉。”
影山摇摇脑袋,告诉和他亲切攀谈着的老板:“我要去跑几圈。”
便利店老板扶了扶自己的老腰,那是他逝去的青春。
……
不,其实年轻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在清晨跑步的习惯。
坐在车上靠窗座位的心音戴上耳机,耳机里的音乐刚好切到德彪西的月光。
月亮的光辉恰恰洒在她静静流淌的心间。
静谧地不像话。
她翻开和影山的聊天记录,从最开始一问一答的聊天,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有来有回的分享。
虽然影山分享的东西大多围绕着排球展开,中间夹杂着小迪各种千奇百怪的日常照,但就算是在此刻看着这些照片,她也能找回当时轻松的心境。
心音点开和飞鸟的聊天界面,不管是什么时候,飞鸟都是她首选的无话不谈的好友。
[Kokoro:飞鸟!比熊飞扑jpg.]
[Kokoro:比熊贴贴jpg.]
[Kokoro:比熊到处打滚jpg.]
在胡乱发送一连串比熊动图后,心音切入正题。
[Kokoro:我还有一周就要谈恋爱了]
[Kokoro:比熊害羞捂脸jpg.]
心音关上手机,合上双眼。
这个点飞鸟肯定还没有起床,可能要等自己到京都了飞鸟才会回讯息。
她把脑袋凑在窗边,感受着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,暖洋洋的。
[飞鸟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开心吧。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