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天还未亮,天雾蒙蒙笼罩着茫茫乌云,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,沈乔一大早接到白天扬电话,说是老太太突然犯了高血压,正躺在医院输液。
得知这件事,沈乔便急匆匆赶了过去,好在最后人没事,正靠着枕头责怪白天扬大惊小怪,没事和沈乔说这事干嘛。
沈乔看了眼乖乖听训的白天扬,又看了眼喋喋不休的老太太,这感觉真好,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久违的温馨。
“奶奶,您就别怪扬子了。”沈乔坐在休息椅子,捡起桌上的苹果削皮,边削边说,“而且我都好久没来看您了,这也算一次见您的机会嘛。”
撒娇的功夫一套一套的,短短时间就把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的。
闻言老太太才停下训斥,认真端详面前的女孩,和蔼可亲,“就你嘴巴甜。”
说话间隙,瞧见她身上透着的难以遮盖的淡淡疲倦,轻声叹了口气,眼里心疼,“你要多注意休息,别总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,看看都憔悴成什么样了。”
沈乔笑笑,知道老太太夸大其词,但也明白她是关心自己,于是乖乖说了句知道了。
白天扬落座旁边,修长的脖颈偏向沈乔,眼色深沉,仿佛藏着难以言喻的万水千山。
自从团年饭以后,他们就再没有时间见过面。其实这次是他别有用心,借着老太太生病的契机给了他一个机会,一个见见她的机会。
沈乔低着头,苹果皮一圈一圈削落,她神态认真,全神贯注做着这件事,压根没察觉到白天扬的眼神,而白老太太注意到了。
“臭小子。”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孙子的想法,可惜命中无缘,他们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,若是更前一步,恐怕连昔日的情谊都难以维持和存在了,她适时出声,将白天扬的思绪拉拢回来,“还不下楼给乔乔买早餐,你要饿坏她啊。”
现在天微微亮,沈乔清晨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赶了过来,肚子早就不满地抗议了。
白天扬这才猛然回神,抽桌起身,看着沈乔的眼睛摸了摸后脑勺,“还是老样子啊,小笼包,豆汁,糯玉米。”
“嗯。”沈乔点头,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老太太,笑着补充,“再要一份南瓜小米粥,奶奶爱喝。”
老太太闻言更是白了眼白天扬,“白养了你这么个兔崽子,还是乔乔记着我。”
白天扬立马举手表忠心,“我当然记着您老人家嘞,绝对给您买回来,大份的行不。”
老太太都快要炸了,准备破口大骂,好在沈乔在旁边替她先发了火,“奶奶最近胃口不好,你买小份的就好。”
这一突出对比,就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宠沈乔了。
“行。”
白天扬走后,老太太便拉着沈乔聊了些家常,还问了些她的近况以及感情问题。
“灵灵这孩子没个把门,我听她说你和谢家那小子在一起了?”她丝毫不藏掖,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,“他对你怎么样?”
沈乔笑着“嗯”了声,“挺好的,他对我挺好的。”
“对你好就行。”老太太感到欣慰,却也忍不住替白天扬惋惜,“你和扬子,你们还是没有缘分。”无奈摇了摇头,像是回忆着什么,“怎么就都不行呢。”
沈乔敏感地抓到了后句话,“奶奶您这话什么意思?什么叫“都不行”?”
她和白天扬两小无猜,只可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,他们抵达不了情人这步,可老太太说的“都不行”,那还有谁呢。
“如果当年不是我,晚舟年纪轻轻的也不会去了另一个地方。”
听到老太太提及母亲的名字时,沈乔怔了片刻,仿佛恍如隔世。
自从她的母亲曲晚舟离开后,身边人便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个名字,怕她触了伤情,陷在那段痛苦的回忆里出不来。
“奶奶。”沈乔单薄的唇微微颤了抖,语气很轻,“您怎么突然……”
老太太出神地看着床单,仿佛陷在自己的回忆里,“晚舟和你白叔从小一个胡同出来,像你和扬子一样,只是他们互生情愫,本该是要结婚生子的。”
沈乔僵愣一瞬,她从不知道妈妈和白祁文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过往。
“那时你白叔尝试下海,可惜经商失败,欠了不少钱,关键时刻是你父亲出手帮了他。”说到这,老太太的语气沉重多了,“只是谁都没想到,他们的结局会是这样难以料想。”
沈乔无意识捏紧手指,面色凝重着,连呼吸都不敢轻易,“难以料想?”
“你父亲愿意帮忙的原因只有一个,那就是因为你妈妈。”老太太继续说,“他要娶她,因为爱。”
爱?
沈乔颤了颤黑圆的眼珠,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,可笑至极。
沈北连,他爱妈妈?
模糊的记忆里,她看过太多他们争执吵架、互不相让的场景了,剑拔弩张的时候,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一场腥风血雨。
“是我把晚舟和祁文拆开的。”老太太的鬓发在这刻仿佛都白了许多,“我明知他们有情,可还是把他们拆开了,还撮合你妈和沈北连。”
沈乔震惊地抬起头,仿佛不可置信,看向老太太时眼睛睁大,瞳孔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抹浅淡的不解和恨意。
“只是我没想到,婚后沈北连会那样对你妈妈。”老太太流着泪,颤抖孱弱的声音充满愧疚,“是我害了你妈妈,我有悔。”
窗外的雨声大了,轻而易举盖过那眼泪砸地的声,沈乔仿佛卸了全身的力,整个背在那刹那都弯了,虚虚弓着,像易碎的瓷器娃娃,眼泪无声划过脖颈,她摇了摇头,很轻,“为什么?您为什么要那么做?”
“因为你妈妈无法生育。”
轻飘飘的这么一句,仿佛空气中有一道惊雷重重击打沈乔背脊,眼睛红,浑身冷,她的嗓子口被梗着说不出话。
在这一瞬,气流像是停止了流动,整个病房冗长沉静,安静得只有眼泪簌簌滚落的声音。
她攥紧手指,浑身抑制不住地抖,嘴唇白白的,一丝鲜红的血色都无,抬头,红着眼睛,觉得荒诞极了,“所以就因为这个原因,您拆散了他们。”
老太太沉默不语,一时间竟低下眼,避开她的眼神。
确实不止这层原因,她也不过是出于一位母亲对儿子自私的爱,力不从心,却想要帮自己儿子渡过难关罢了。
何况那时的沈北连是那么轰轰烈烈无所顾忌地追求曲晚舟,整条巷子谁人不知,以为她会幸福的,可惜那份浓烈的爱只在朝夕,瞬息万变。
是她间接害了曲晚舟,她对她有愧,而这份愧弥补在了沈乔身上。
爱,并不纯粹。
“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?”
“因为扬子,他向我要了玉镯。”老太太声音轻的,“我知道他放不下你,玉镯的女主人只会是你。”
“当年因为我的干涉,让原本相爱的人无法相守。可你和扬子不像晚舟和祁文,没有两情相悦,只有一方执迷。”
“我担心他会陷入执念,像沈北连那样变得偏执,最后变成一个不像自己的人。”老太太抓着沈乔的手,指尖微微用力,“你们感情深,帮我多劝劝他,让他看开点儿,行吗?”
一个70岁年迈的长辈,竟用这么卑微的语气求她一个小辈帮忙。
沈乔没有反应,眼周仍是鲜明的红,她直直盯着面前苍老的人,像是在怪,怪她间接导致自己的妈妈婚姻不幸,怪她间接害自己从没得过完整的家庭温馨。
可她对她又是万般的慈祥和蔼,在妈妈离开后更是加倍照顾她,宠爱她。
两种矛盾的情感剧烈冲撞沈乔,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沉默地坐在椅子陷入漫长僵滞,眼睫一颤一颤的,早被汹涌的泪水冲刷成一绺一绺,老太太看着她,见她迟迟不给反应,又继续说:“我知道你怨奶奶,但看在你和扬子二十多年的情分上,帮帮他。”
沈乔用力抠着手指,想起新年时白天扬送她的祝福,终于抬头,笃定说:“扬子不会像沈北连那样,永远都不会。”
“可在你消失的六年里,他为了找你还是选择了最讨厌的职业不是吗。”老太太一针见血,“你把玉镯还给了我,可他还不是又拿了回去吗。”
“感情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难以说清的东西,不要高估一个人的喜欢,也不要低估一个人的喜欢。”老太太语重心长,岁月和经历仿佛让她明白太多,看清太多,她紧紧抓着沈乔的手,“尤其当这种感情成了人根深蒂固放不下的执念时,那就可怕了。”
执念。
沈乔默默在心底重复了这个词。
依老太太所言,当年沈北连便是因为自己的执念强行将曲晚舟娶进家门,悲剧就是他们相看两厌,日子过得像有血海深仇似的。
可是谢游,好像也是凭着一份执念才能如愿以偿,和她走到一起。
所以,执念这种类似偏执而又固执的东西究竟要不要得,沈乔想不明白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沈乔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“扬子永远都是我亲近的家人,即便奶奶不提,我也会和他讲清楚的。”
好像一直缺少对白天扬这份感情的回应,也是时候直接把话说得更明了更决断些了。
……
“乔乔。”老太太忽然看向沈乔,浑浊的眸有些深,慢慢的,眼周酸红,她的唇直颤,像是被什么堵住,上下瓮动,定定看着面前眼泪摩挲的女孩,沈乔对上她的眼神,读懂了,抽噎地出声阻止,“奶奶,您不要说了。”
老太太眼泪掉得更甚。
“我很早就知道了。”沈乔仰头盯着天花板,像是要把那些眼泪倒流回去,手指还在胡乱地擦,她鼻子酸酸的,不知所措地吸了下,“我消化好了。”
一言,惹得老太太这么一把年纪的人落下了泪。
她刚才说曲晚舟无法生育,然而沈乔却没有任何诧异的反应。
原来,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曲晚舟捡来的孩子了。
是什么时候知道的,还有为什么云淡风轻说出自己消化好了,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流了泪。
而在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时候,她唯一的反应就仅仅是为自己母亲所遭遇的不幸打抱不平。
若是未来某一天,她知道自己母亲捡她回来只是为了气沈北连,又该如何面对呢。
当年沈北连千方百计娶到曲晚舟,可婚后曲晚舟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,厌他恨他,处处和他唱反调,最后把沈北连逼急了,极端地强迫她给自己生孩子,夜夜纠缠,可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,到医院检查了才知道她没有生育能力。
难以忍受自己和她没有爱情的结晶,然而对方还刻意挑战他为数不多的容忍和耐性,专门从外面捡了个小孩回来,在他面前日夜晃荡,像是因他的强取豪夺别有心计的报复。
也是这么多年来,沈北连一看见沈乔那张无辜单纯的脸庞,就恨不得扔掉她、掐死她的原因。
“我可怜的孩子啊。”无法压抑的情绪倾涌而出,老太太孱弱的身体控不住颤抖,用尽全力抱紧另一副更为弱不禁风却又藏着巨大能量的身体,声线颤抖,“我可怜的孩子啊。”
沈乔深深埋着脑袋,在老太太怀里哭得破碎不堪,却还是逞强着呓喃:“我都能消化的,我都能消化的。”
窗外的雨滴用力向下砸,女孩抽噎的哭腔断断续续,经久不息,像雨水用力砸向不知何时杵在门外的男人心尖。
手里提着食物袋子的指节蜷缩很紧,靠着冰冷的一堵白墙,旁边倚着一把黑伞,微微仰头,盯着白色天花板,头顶的白炽灯锐利刺了下,刺得眼睛泛酸生疼,男人清清冷冷的,一直听着里面传来的抽噎声。
每呼吸一下,心脏好像被尖锐的利器绞得血肉模糊,带出不堪入目的血淋淋。
谢游听着哭声,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,很久喉结才冷淡地滚了一下,很缓很艰涩,像是卡着硬邦邦的一团硬物,滚一下都难受得要命。
早上去沈乔房间找她的时候没找到,打电话过去,对方手机显示静音模式,能知道她的位置,还是早之前在她手机设置了共享定位。
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医院,下意识以为她生病了没和他说,带着些愤怒急匆匆赶过来,却在医院正门口遇见白天扬。
万里无际飘着雾蒙细雨,外面的花叶被湿热的风吹得七零八落,混在泥土里,他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到了半个小时前。
他盯着在平台上的白天扬,眼神闪过一丝愠怒,而匆匆赶来的那丝担忧仍旧未散,距他两米外的距离站着,瞳孔漆黑深邃,平静下似压着波涛汹涌,瞥见他提着的食物时眸色蓦地一缩,又冷淡了些。
白天扬也意外他的出现,脖颈低着,和他正面对视,蜷紧手指,对面男人拿着伞,却没撑开,宽阔的衣肩被雨水打湿,但不是太严重,应该是过于着急的原因,连自己都不顾上,却还是拿了一把伞。
“乔呢?”
“你连伞都不打?”
完全的异口同声。
“她出了什么事?”谢游强行摁下那股涩涩的醋意,以及沈乔居然和他说都不和自己说的那股怒意,呼吸急促,“为什么会在医院?”
然而白天扬失魂似的,眼神定定落在对方那片湿透的衣肩,出神看着,自言自语:“你连伞都不打。”
雨下那么大,为什么会有人蠢到带了伞却连伞都不打。
谢游似乎没那么多耐心了,“我问你沈乔出了什么事,她为什么会在医院?”
白天扬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控。
他艰涩地滑了一下尖突的喉结,“她没事,只是来看老太太而已。”
谢游得到这声回答后才松了一口气,似乎没什么可再交流的,他先一步抬脚,往医院里面走,白天扬从后面叫住他,对方停下脚步,没回头。
“我和你说件事吧。”白天扬说,“关于乔乔和你妈的。”
谢游转过身,还没听,眉骨已经蹙了起来。
“高三那年,你妈私下找过沈乔。”白天扬回忆说,当时是放学的某个下午,他照旧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等沈乔,却无意间看见她上了一辆陌生的车,跟上去才知道是余慕芝带她去了一家餐厅。
谈话的内容无可厚非,余慕芝骂了沈北连很多,连带沈乔一起,说她千万不要做麻雀变凤凰这些不切实际的美梦。
“大概是三月份左右。”白天扬语气艰涩,眼神直冷冷瞪着谢游,“你妈有多不喜欢沈乔你知道的吧,至于她们谈话的内容我想我不说你都能猜得到的吧。”
谢游攥紧拳头,手背的青色脉络隐隐暴动。
“所以知道你和乔乔在一起的时候,我受不了。”白天扬扯了下单薄的唇,声线平淡没带一丝温度,慢慢的,染上难忍的悲痛,嗓音打颤,无比激动,“在我们家,她向来是被宠着被疼着的那个,凭什么你妈随随便便就能对她恶言相向,她有什么资格。”
白天扬用力攥紧拳头,眼神冷冷盯着谢游,声音醇厚:“你们家的人不稀罕她,可我宝贝她,宝贝得要命。”
“可是没办法啊。”白天扬仰头看天,伴着很轻一声叹息,极为无奈的笑,“她还是选择喜欢你。”
兜里的玉镯紧紧攥着,指节没多大劲儿,却在泛白。
他从老太太那拿回手镯,原要借着今天的机会送给沈乔,即便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自己,可还是无法放下那份喜欢了二十几年、无法自拔的感情。
他还是想把祖传的玉镯送给她。
“如果有一天,你让她受了委屈、受了欺负,我绝对不会放过你。”
白天扬把早餐交给谢游,并告诉他沈乔的位置就离开了。
离开的时候,手里紧紧攥着玉镯,腕部摩挲衣袋口,许是下雨的缘故,吹来的风带着瑟瑟的凉意,他手背肌肤细细发着颤,和谢游擦肩过时,单薄的唇很轻扯了扯,留下一句散在斜风细雨的轻言。
“它不会再有女主人了。”
……
病房里的哭噎声渐渐放小,最终归于平静,沈乔哭得梨花带雨,眼睛肿了一大圈,她去卫生间收拾了下,而谢游侧身进了楼梯口,等她走远后才进病房。
房门突然开,老太太愣住,茫然地看着突然闯入的陌生面孔。
而谢游率先开口,来了端正规整的一句照面:“奶奶您好,我叫谢游,是乔乔的男朋友。”
食物袋子搁旁边柜,人站得直挺昂扬,两条手臂自然垂在西装裤腿,两分拘谨,八分沉稳得体,脖颈微微低着,和老太太目光相视。
老太太目光上下打量,半响才有动静,颔首,目光含带一丝赞许,似乎没那么在意他为什么出现、怎么找到这,只是问:“来接乔乔的?”
“嗯。”他直言不讳,坦荡极致,应了这声后,眼神有了丝变化,从先前的平静变成眼神坚定,然后不容置喙说,“我会纯粹的爱她。”
老太太心脏猛地一缩,眼瞳微微睁大,不可思议看着他。
病房内好像多了一丝沉重的氛围。
“谢游?”被人打破,沈乔木愣愣站在玄关处,眼睫一颤一颤抖动,“你怎么在这?”
尽管努力摁下情绪,开口的嗓音还是难以掩饰,带着梢显哭过的痕迹,沙哑,像是被泪水蘸湿浸泡过,微微噎着。
“我来接你。”谢游走过去牵她的手,声音冷冽,“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?”
沈乔颤了颤漆黑的眼睫,早晨接过白天扬电话后慕泽言跟着打了个进来,但她没接,对方仍没完没了打过来,听得耐烦了便手机禁音了,没想到阴差阳错没接到谢游的电话。
“下次不会了。”沈乔先保证,而后附在他耳边和他说明情况,“早上慕泽言给我打电话,我嫌烦就手机静音了。”
谢游用手摸了摸她后脑勺的长发,短促而情绪不明地嗯了声,不知道装着什么想法。
老太太静在一旁,莫名眼眶泛酸。
终于,有这么一个人是干净的、纯粹的爱她了。
……
照顾老太太吃过早餐,再叮嘱她好好休息注意身体的一些话后,沈乔就没有多留了。
医院稀稀疏疏有看病的人过来,天空还在飘着绵绵雨丝,谢游站在正门口,看了眼地上流淌着的浑浊不清的雨水,又瞥了眼女孩长裙下露出的一截光洁小腿,一不做二不休,他慢慢弯下腰,在沈乔面前蹲下。
沈乔看着他突然的姿势,有些木讷。
“上来。”谢游拍了拍自己的背,“背你。”见她半天还木头似的杵在那,催,“机会就这一次,错过了可就没了。”
沈乔这才乖顺趴上去,搂紧他的脖颈,然后被谢游离地背起,黑色长伞握在沈乔手上,两人身体都被安全罩着,她脑袋靠在他宽厚的左肩,从侧面看,可以瞧见男人肤脂凝白,下颚线条硬朗紧绷,他身上的薄荷香很淡,无孔不入地萦绕周身,夹杂着潮湿的雨味,意外地和谐好闻。
雨水沿着伞面往下滴,砸向地面,声音似乎格外动听,她脖颈处有冰凉凉的湿意传来,低眉看去,看见男人湿透的衣肩。
按理说,不会湿成这样。
“你不是带伞了吗?”沈乔看着他衣服上的那片湿迹,“怎么还湿成这样?”
谢游将她往身上提了提,往前走,只来轻描淡写的一句:“懒得开伞。”
沈乔盯着他的侧脸,不知道是不是绵绵细雨的缘故,他的轮廓棱角此刻仿佛被柔化了很多,格外温柔。
远处忽然有一对年轻男女的声音传来,在马路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门口,模样像高中生,男生要给没伞的女生撑伞,女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拒绝了,三分钟后,男生失落地低下头,冲进雨幕然后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,而那把伞还是执拗地给了女生。
这样的场景和脑海深处的某段记忆重合,太过熟悉,稍微回想一下,像是有密密匝匝的刺痛扎破心脏,痛得就要窒息。
“谢游。”沈乔把脑袋深深埋进男人脖颈,强行忍着声音里的颤意,用尽了全力才能说出口,“我们,可以在一把伞下了。”
谢游脚步突然停住。
脖颈的位置有滚烫湿热的东西落下来,猝不及防,却又惊心动魄。
刚才的那幕他也看见了。
是啊,他们可以在一把伞下了。
上车后,沈乔从座位中央的置物槽拿出抽纸,帮谢游擦他衣肩上的湿迹,谢游松松懒懒地靠着椅背,偏头,上半身也侧向她,嘴角挂着笑,似乎极为享受她的温柔对待。
沈乔动作慢条斯理的,低着头,并没有和他有目光接触,却还是能察觉到他这张脸笑得有多烂。
“你克制一下好不好?”语气颇为无奈,拿他也是没辙,说,“至于笑成这样吗?”
谢游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温柔,“你就难得照顾我这么几次。”
一听沈乔质疑了,倏地抬起头,模样真有点儿认真问:“就只有几次吗?”
旁边人懒懒嗯了声,手肘漫不经心支着窗沿,眼神看着她,娓娓道:“不然呢,你自己好好想想,你的生活起居、衣食住行、吃喝拉撒,哪样我没顾及。我的服务比其他家政都好、都全面吧,你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很多吧。”
沈乔眨了眨眼,好像确实是这样。
每天她的一日三餐他亲手做的,她的内衣内裤他亲手洗的,像祖宗一样供着伺候,哪怕在她特殊生理期,她没来由就想无理取闹、乱发脾气,他都陪她随心所欲,无条件答应她那些荒谬又无理的要求。
都说女生心思细腻、男生粗糙太多,可和谢游在一起后,她的生活质量真的提高太多。很多时候,连林绵作为她的生活助理都没照顾到的细枝末节,他都能察觉照顾到。
早在不知不觉中,谢游就已无孔不入地渗透她的生命,成为她人生不可缺少的部分。
“我对你也不差儿吧。”沈乔努努嘴。
“嗯?”
沈乔突然靠近他,声音刻意压着,挑逗他玩:“我能满足你的生理需求。”
谢游眼神蓦地一沉,将大言不惭不知羞耻的女孩扯过来,肩头相互摩擦碰在一起,他俯身逼压沈乔,偏头贴着她的耳,嗓音沙哑,“这么敢说,晚上你最好不要哭着求饶。”
沈乔脖颈一缩,立马认怂:“不说了不说了。”然后脑子不知怎么抽了一下,在那闲闲补了一句,“那你不还是在下面。”
直接给谢游惹恼了,他力道十足,将沈乔抱到自己腿上,宽厚的手带着惩罚目的从她的连衣裙摆探进去,然后一路往上游走,咬着牙啃她的红唇,“信不信我让你嗓子喊哑。”
沈乔心中一颤,赶紧去抓他的手,同时偏过头躲开不让亲,谄媚道:“我信我信,我从来不质疑你那方面的能力的。”
将能屈能伸演绎得淋漓尽致,谢游掐了把她小腿的嫩肉,恶狠狠威胁:“再乱说一句,我在这把你办了。”
沈乔憋憋嘴,她又没有乱说。
他们每次做的时候确实都是他在下面的。
但这会儿真怕惹怒他,特识时务,举起双手打哈哈道:“不说了不说了,不敢说。”
到底还是没放过她,除了那步该做的都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