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头封禅之行热热闹闹,那头皇宫里也热热闹闹,阿颂才回到故云阁就看见许司一生无可恋地坐在石阶上发呆。阿颂回来了,故云阁一通忙活,又收拾东西的也有给阿颂张罗着弄些吃食的,可眼下阿颂只想休息。
许司一像没精打采的审视阿颂,红尾从阁里出来快走两步到阿颂跟前:“姑娘累了吧,快进屋歇歇。”
阿颂朝许司一抬抬下巴:“他怎么了?”
红尾答说:“姑娘这两日不在,云贤妃病着,太医殿往宫里去了几趟总不见好,宋太医就跑来找许大夫,许大夫闲的无事就答应了,谁知去了趟云贤妃宫里,回来就这样了,问也不说,只是坐着。”
阿颂走到许司一面前的时候停住脚步蹲下来看他,问:“许司一,你怎么了?被人欺负了?还是你欺负别人被还手了?”
许司一闷闷的,只是起身回到阁里。
阿颂和红尾对视一眼,也进了阁里。
阿颂原想着回来后先和两个人说说自己这两日在外头的见闻,尤其是和杜寒英结为同盟这件事,不想回来还得先哄许司一。先哄许司一也不是什么难事,许司一转身进阁就说明已经哄好了。
阿颂只是不明白许司一为什么会这样。
“我和杜寒英见面了,说了很多话。”阿颂先开口,红尾替她解下披风,拿出要换的衣裳,她等着的时候随意一瞥便发现榻上多了样东西,“红尾,这是什么?”
红尾过来看,摇摇头说:“不知,那是许大夫拿回来的,没有看过。”
“许司一?”阿颂问许司一,许司一这时候才带着怨气长叹一声:“那是我那小姑父送来的银子,五百两,我都不晓得我是怎么拎回来的,我的药箱,我的胳膊……”
“五百两,银子?”这一家三口皆是没见过多少钱的,穷养惯了,猛的来这么一大笔钱有些惶恐也是可以体谅,“你怎么拿到的?”
“杜府的人送来的,穿着宫装,说是杜府的人,把我吓了一跳。”
“你你你就这么拿回来了?没有人问你吗?”
“是啊,我就这么拿回来了,没有人问我,那些人都忙着云贤妃病了那档子事,我一个行走在皇宫里的山野大夫,谁管我。”许司一的怨气能把这五百两银子溶了,“下次请你让你那杜大人行行好,换成银票不好吗?端来这么一堆银块,知道的是你问杜大人借了笔钱,不知道的以为我偷了国库。”
这确实是阿颂对不住许司一了,也不是,是杜寒英的过错,可……唉,总归不是许司一的错。
“司一啊,给你赔个不是,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送进来……不过我有好事和你说。”
“你要当皇帝了?”
阿颂:“……”
阿颂赔笑着:“那却不是,我还是喜欢花山逍遥。我的好事是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这里,搬出宫去。”
“怎么?皇帝给你建的公主府完工了?”
“尚未。”阿颂倒是希望许司一能猜到是她要嫁给杜寒英了,可许司一绕来绕去就是不往这上面绕,她只能自己说,“或许,过了年我就要……”
“好吧,杜府也是府,公主府也是府,是府就比这宫要好,至少出入自在,对了,我要在杜府谋一份差事,你跟我那小姑父说一声,银两不比太多,足够我潇洒就好,其余的我无所谓。”许司一的怨气已经全然消散,吃着红尾拿来的桔子,乐的很。
阿颂晓得他这是彻彻底底地哄好了,只是这般德行让阿颂不喜,遂叫住红尾说:“那桔子你拿来自己吃,不许他吃,他要想吃自己拿去,还有,许司一,你若是再叫一声小姑父仔细我半夜起来给你下毒让你变哑巴。”
“哎呀呀,你吓死我,红尾别听她的,你拿的桔子好吃……欸,红尾,红尾姐姐……唉,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”
……
故云阁只有小打小闹,不会产生任何大的事,故云阁外的热闹是实实在在的,他们现在无暇顾及,也就不顾及,躲在小阁楼里细说他们的事。
“宋祁不像是想攀高枝的,阿颂,你这杜大人说的准不准啊?”
“我怎么知道,我既和宋祁不相熟,也和杜寒英不相熟,更加和那什么沈相爷不相熟,我怎么会知道谁是骗我的,谁又是实话实说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许司一知道阿颂这话得有个转圜,果然,阿颂接着许司一的“不过”说:“不过杜寒英不太会骗我,他说的那些话你听了会怎么想?”
“我会想他伶牙俐齿,巧舌如簧。”
“许司一。”阿颂截断许司一的胡言乱语,“司一,我在杜寒英身上下了注,我宁愿他是真的想和我做这短行的同路人,可是又怕他并不实心,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,若是什么时候发觉他是骗人的,咱们及时抽出来……但愿到时候来得及。”
许司一发觉自己的说辞让阿颂心中有了犹疑,这是大忌,事情到这个地步杜寒英便是定好的盟友,万万没有这个时候动摇的,她这一动摇不只是对她自己,对所有知情的包括杜寒英在内都不会是好事。
于是轮到许司一哄阿颂,然而阿颂和许司一一样,也不用谁怎么哄,自己都能开解的了。
“想好了就去做,相信自己的决定,大不了从头来过,即便是没有机会了也没什么,咱们不走回头路,啊。”
阿颂点点头:“我知道,我明白,对了许司一,大公主还在云贤妃宫里吗?”
“在,嗯……在是在,不过我跟着宋祁去请平安脉的时候她并不在宫里,云贤妃说她被皇后叫去说话,我还暗暗地问了问宋祁,得知每次宋祁跟着太医殿的太医去个云贤妃瞧病,大公主总不在,好几回都是说皇后叫大公主有话说,你说这大公主也真是有趣,放着自己的亲生母妃不管,借着探病的由头住在宫里,却一趟一趟往皇后宫里去,叫怎么回事。”
“她自小养在皇后宫里,说不得和谁更亲一些,许司一,杜寒英找来的那个侍奉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吗?”
许司一摇摇头:“宫里的侍奉都长一个样,穿的也一个样,不好找。”
阿颂若有所思:“你说,他们这些暗桩都是怎么埋的?像暗门那样吗?”
许司一一听这个就来劲了,他巴巴的凑上来,带着几分期待问阿颂:“你是打算埋暗桩?”
阿颂忽略许司一的期待,自顾自地:“埋暗桩需要有暗桩,咱们初来乍到没有人手,得先培植,可培植暗桩要么是生死契,要么是银钱砸出来,生死契目下看不切实际,银钱嘛,五百两其实并不能用太久,我们得想办法用这五百两生出更多的钱。”
许司一不由得赞叹:“暗门门主没少教你东西啊!”
阿颂道:“你以为红鹤庭的‘杂’是什么‘杂’?我在空斋各门各户之间流动,各家的本事都有涉及,只是有的精通有的不精通罢了。我自小喜欢窥探暗门的秘闻,故而和暗门来往勤些,眠希师姐最疼我了,自然是家传本事。”
“那你要银两也是为了暗桩?你在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?”
“却不是,我只是想着手里有些银子能使出去会好些,譬如郑安来故云阁几回,对我也还不错,可我用不得回报他些什么,好叫他知道我的态度。”
“郑安?”
“只是这几日我想过,郑安这里有些表示就足够了,用不着过于亲近,他毕竟在皇帝身边。尽管如此,还有像宋祈或是旁人,你我日后难免用的上。”
“你该和杜寒英再说一声,叫他给你送进来一些人,这些人不归于他,只归于你。”许司一说的认真,有那么一瞬阿颂也以为他是认真的,“许司一,你最好不是真的要这么想。”
“可,也不是不可以……”
阿颂选择许司一的原因之一,他们两个都是想一出是一出,有时候想出来的东西身边人听了都不明白是怎么想出来的。
也不是不可以,让杜寒英准备一些人,经由阿颂之手作为她的暗桩,只是一旦这件事经了杜寒英之手,也就不能算是彻彻底底的暗桩,将共有之。
内庭尚衣局有人来,说为年底年夜宴置办衣冠,锦宁公主往年不在宫中,尺寸喜好都要问上一问,以便今后使用,人来的时候两个人才落下暗桩的话头,红尾有条不紊地将那些掌事的侍奉们迎进来,阿颂只消乖乖站过去抬抬胳膊动动脚。
年夜宴,阿颂知道这又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会面,她才见过二皇子和四皇子,年夜宴上其他皇子都会与宴,至时大家面对面见过,许多事也就该做了。
“眼看着明晚就是年夜宴,这个时候来量看尺寸是不是晚了些?”
阿颂目送这群人离开,不带情绪地道:“早先已经量过了,来的不是她们,想来有别的用处吧。”
许司一看过来:“小师姑,你身边还真是危险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