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顶坠满了翠花的小轿摇摇晃晃的被两人抬在青石板扑就得小道上,吊在轿沿上的碎花珠串随着轿夫凌乱的脚步不断摇晃着。
穿过交错的小巷,直到魏府的后院门才停了下来。
而小轿上的点翠飞鸟却还在振翅欲翔,期间繁复的花卉祥云亦在摇曳生辉。
一只指节分明且白哲修长的手从轿内探了出来,不似女子的纤细柔和,却有苍松闲鹤的清瘦风骨。
随着珍珠轿帘被手掀开,轿中的人物才见得明晰。
是薛七,他今日的装扮与以往不同。
脱去了冷硬干练的暗卫装束,仅是在一件月白色的宽松里衣外加上了一件轻薄透底的深红色罩衫。
但仅仅只是这种简单的装束,就让他从一身的肃杀铁血变得桀骜殊艳起来。
只见一名老仆提着灯笼,颤颤巍巍的推开了腐朽的门扉。
薛七抬眼看去,目光中满是讥讽。
这些文人惯爱做这种道貌岸然,表里不一的姿态。
屋宅的门院破落不去修缮,装作自己为官清廉,一贫如洗。
殊不知,门内的人穿的是一寸一金的苏绣锦缎,饮的是一杯难求的玉液琼浆。
就像是愚者的头套,皇帝的新衣,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。
穿过曲深幽折的长廊,在湖心的水榭前,老仆停了下来,用蜡烛点燃了过道两旁的石灯就转身离去了。
榫卯结构的横梁上垂下来一条条素色的纱帐,上满写满了文人的诗词歌赋。
风一吹,纱帐卷着上面的墨宝就把正欲进去的人裹挟入内。
古朴缥缈的琴声从这翻飞的纱帐深处传来,随着一层一层的揭开干扰视线的纱布,原本舒缓浩渺的琴音变越发的急促纷乱。
直到剩下最后一层,如急雨滚珠般的激昂琴声在一处断音后戛然而止。
揭开那层纱布,只看见了一杆琴,一盏香炉和一壶清酒。
空气中唯余白檀的香气,随着青烟袅袅飘散。
邀人前来的主人不见了踪影,只余误入其中的来客。
薛七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,骤然间,一个高大强健的身影从背后死死地将他捞进了怀里。
带着细碎胡茬的侧脸与他紧紧相贴,焦急地摩挲着,感受到那份腻滑紧实的肌理。
这迥异的触感使得薛七的每寸肌肤都紧张地战栗起来,一只手死死地扣住腰腹间的手,几欲青筋暴跳。
-----------------分割线(那个是脸,是脸,求生欲极强。)
凭着极大的理性控制,他才没有将身后的那个人一举反擒拿,按倒在地。
灼热的鼻息在颈间流转,沙哑暧昧的声音从耳后根响起。
“这几日我天天都在等你,若是不上门请你,你就不来了吗?”
一阵酥麻从耳后根蔓延开来,整个耳廓都泛起了燥热的红晕。
终归是要依仗他站稳脚跟,即便不喜,他也依旧淡淡的应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
似是不甘就此败倒,他固执地将那寡淡的唇色含入的口中,粗鲁的交换着彼此的气息。
许久,双方才松开,这场较量彼此耐力的深吻才算落下帷幕。
两人都躺到在地上,急促地喘息着。
那个高大的身影扶着额抱怨到。
“你怎生的像块冷硬的石头,怎么捂都捂不热。”
“可这不就是你喜欢的么?魏瑁,或者说魏大人。”语气依旧生冷,仿佛他的身心是互相剥离的物件一般。
“你知道的,我更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。”
说着,魏瑁就一把将身边不远处躺着的那抹红影揽进了怀中。
“杯中之月,镜中之花,我何时才能走进你心里,挽下几许方寸之地。”
他幽幽的感叹到。
“呵呵。”薛七笑的冷漠且又讽刺。
魏瑁是个极度自恋的人,他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面,却从来不会去在乎薛七想要什么,讨厌什么。
终究,在他眼中,薛七只是个可以把控的玩物。
他对他就像是小孩哭闹着对着想要的玩具,不是喜欢,而是因为得不到,促使他把想要这种情绪无限放大,变成了他所谓的喜欢。
就像现在,薛七已经在极力抑制将他绞杀的冲动了,可他却仍旧一厢情愿的贴了上来。
薛七是一个杀手,即便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杀人了,但依旧不妨碍他是一个专业杀手的事实。
是杀手,就要常与危险为伴,就不能容忍任何人近身。
被近身,就代表了离死亡很近,就会自心底里感到抗拒。
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啊!明明眼前这个人脆弱地只需他轻轻一弯折,就会气绝当场。
可他却不得不为了他身边触之可及的利益与纠葛,拔掉自己的爪牙,袒露自己的要害。
薛七看的很清楚,一旦满足了他想要的情绪,他立马就会对自己失去兴趣,进而迫使自己失去价值。
这份畸形的爱意,他既不能拒绝,也不能逃避。
狰狞的双眼,被浓重的恨与恶缠绕,如嗜血的猛兽蓄势待发。
月色夹着旖旎的灯光,叫人看不清眼前的事物。
魏瑁不禁凑近去细细欣赏这头矫健美丽的凶兽,手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,这才发现了一抹鲜红。
“这是发什么了,怎么裂开了一条口子。”魏瑁有些心疼地说道。
“怎么?倒了魏大人的胃口了么。”犀利的言辞无一不是对魏瑁的挑衅。
在月色的熏陶下,魏瑁看着身边这只凶悍的猛禽张出尖牙利爪,宣泄着自己的凶性,而一道脆弱地伤口,却是更是反衬出他身上野性的美好。
他不由的痴痴沉迷进去,反手一推,就让薛七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趴在了地上。
双手死死地扣着地面,泛起了道道青筋,肌肉紧绷的线条透出一股极强的张力,不由得把魏瑁目光深深吸引。(写手,应该不过分吧)
魏瑁十分享受这份训服猛兽的快乐,从第一天相遇起,他就发现了这头矫健的猛禽是如此的称他心意。
凌厉的身姿,满含凶性的眼神,狡黠的头脑,无一不勾起他征服的欲望。
‘哧啦’一声,几匹写着辞赋的纱帐随着他推到的动作被扯了下来,盖在了薛七身上,也压在了身下。
薄雾笼罩了月色,水榭只余几座石灯和一湖游鱼,见证了这场缠绵。
天色转亮,晨光熹微。
水面上的雾气还尚未消散,魏瑁却感觉到身侧留下的余温已经渐凉。
他抬手微微摸了一会,人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了,他情不自禁的嗤笑出声。
这人还是亦如往常的样子,冷心,冷情,冷脸。
可谁让他就是吃这套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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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缕青烟被徐徐吹起,最后消散在空中。
薛家的宗祠内,大夫人虔诚的跪拜在先祖灵位前,四周的都是诵经的声音,时不时的还有‘叮’的一下,金钵敲响的声音夹杂其中。
整个祠堂都笼罩在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之下,跪垫后面跟着的是一□□头接耳的薛氏宗亲。
薛惊澜跟随在母亲的身侧,身后不断打量的目光让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尽管他现在还只有几岁,但在这紧张环境内仍能能表现出外在的体面。
主持祭祖大典的本该是这一族当家的男人,不过依薛家现在的情况来说,这一代能当家的大概也只有大夫人了。
大夫人为了这次的典礼筹谋了许久,一方面是为了继续拱卫自己在薛家的威信。
毕竟只有在重要的时间场合拿下主导权,才能让所有人承认她家主地位的正统合法。
另一方面,也是为了给幼子薛惊澜创造露脸的机会。
作为薛家现在的少主,未来的当家,大夫人有必要为自己的孩子提前铺好路,造好势。
所以每当族里有什么重大的节日典礼,大夫人带着薛惊澜都会不遗余力的筹备。
只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去宣誓自己的权威,为以后得发展打好奠基。
祭奠结束,大夫人正要领着众人前去休憩和用膳时,钟管家走了过来,在夫人耳旁言语了两句。
大夫人微微的点着头,对钟管家说道。
“晚上叫薛七过来找我,我有话要吩咐他。”
说完便领着人扬长而去。
繁杂的的祭典事项堆满了一整天的行程,在人人都肃穆以待的氛围下,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一大半。
随着夜幕降临,祭典终于是进入了最后的环节------宴会。
在一整天的折腾下,即便是在薛惊澜这般精力旺盛的年纪,也难以支撑下去。
好在他的母亲并没有苛待他,仅是在给各位叔伯敬完茶水以后就容他去庭院休息会儿。
趁着没人的空隙,薛惊澜连忙溜出了宴会大厅,独自一人漫步在自家精致的后花园。
这一山一水都是如此的赏心悦目,哪个不比一个又一个记不住名字的叔伯来的更讨人心欢。
但他又心知肚明,自己若不去面对这些,那疼爱他的母亲就会过的更加艰辛疲惫。
所以为了母亲,他必须像个勇敢的男子汉,去经历这些本还轮不到他这个年龄该去做的事情。
不过能偷来这一刻的舒畅也是好的,他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,心情愉悦的眯眼瞧望着亭子上方的月色。
忽然他惊觉着寂静的庭院内原来不止他一人,一个清瘦干练的黑衣身影也坐在小亭的上方,同他一起共赏着那片月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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眺望着远方的景色,那场失败仿佛还在昨日。
可实际上,距离我败给薛七已经过去几个月了,同他的那场交易让我有了一个可以获得续命丹的安全渠道。
就像他说的那样,我和小五都有了可以活下去的机会,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小五这具残破的身体对续命丹的需求水涨船高。
而我能从薛七那里拿到多少丹药,则全看他的想法和心情。
这些日子我都按着和薛七约定好的那样,通过为他卖命在他手上赚取额外的续命丹。
可这种温吞的办法根本满足不了小五日后的需求,甚至当下都有些捉襟见肘。
是时候得想个办法了,该去求薛七再多给我点丹药吗?
这个想法刚生起我立即就摇头否决了,以薛七的性格,如果我不能给他同等地位的价值,他是绝对不会愿意继续和我做这笔交易的。
可我现在有还有什么能拿来和他交换的呢?
一时间种种思绪涌上心头,我惆怅地对着天边的月亮发起了呆。
“要下来一起赏月吗?”
忽然,一个声音从下边传了过来,让我骤然惊醒。
大意了,我应该在仔细点的,要是遇到了杀手,这种情况只怕是性命堪忧。
我向下望了一眼,这不是薛家的小少爷吗。
当初他溺水的事情给我留下了足够深刻的映象,不管有意无意,那一次我都算是承了他的情。
话说回来,今天好像是薛家的祭祖典礼,他不应该在家族聚会的厅堂里面吗?
难道说是偷跑出来的,该怎么说呢,果然还是小孩心性呢。
我坐在小亭子的棚顶上,和下面的薛小少爷对视了一阵子,死寂一般沉默中我突然想起了管事曾经嘱咐。
身为暗卫是不能轻易出现在人前的,也不能惊扰到府里的少爷和小姐们。
所以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的,对吧?
此刻我只听见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聋。
如果我现在离开,他会不会当做自己看错了,然后忘记这些。
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汗流浃背,一时间不经过大脑地说了一句。
“你没看到我!”
然后就连忙夹紧尾巴溜走了,只剩下薛小少爷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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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棚顶上坐着的黑衣,从镇定到慌张,然后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。
底下站着的薛惊澜表示有点无语,他堂堂薛家大少爷,平日里对待下人也算的上是和蔼可亲了。
可刚刚那个家伙,怎么一个照面就吓跑了,难道他长得很吓人吗!
话说回来,那个黑影穿的衣服有点眼熟,和那个经常跟在母亲身边的暗卫教头挺像的。
看样子也是家里的下人,或者说暗卫。
话说回来,这群人总是喜欢这种神神秘秘的做派。
又是蒙面又是幕篱的,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,但他们脚底下也有影子啊。
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,却又跟幽魂一样,一见生人好像就会三魂离壳四魂不守似的。
哼,一个一个都是怪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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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会散去,夜以渐深。
偏院的一间禅房内,大夫人正转着手里的佛珠,盘坐在一尊佛像前。
灯油点亮的豆大点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着,刹时间一阵微风拂过,火光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又重归与平静。
大夫人侧过头,慵懒又和煦的声音响起。
“哟,这不是薛教头吗?您可终于来了啊。”
语气不温不火,但却透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。
此刻,薛七正单膝跪着大夫人的身后垂着头。
大夫人手中的佛珠慢慢地转着,双眼微眯,就这么任由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。
晾了薛七好一会儿,她才继续说道:“之前托你办的事情,现在办的怎么样了?”
薛七敛了敛眸子,就着跪着的姿势向前拱手道。
“属下无能,已经在竭力劝说魏瑁想办法给老爷开通晋升的门路了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才面带犹疑地继续道。
“您也知道,属下人微言轻,在魏瑁面前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,要劝动他改变主意,恐怕......”
说道最后两个字时,薛七抬头看了大夫人一眼,尾音拖得极长,深怕大夫人理解不了他语中的含义。
只见大夫人抬起了一只手,制止了薛七后续为自己开脱的话。
然后双手何十,地叹了一声道。
“那就再给你些时日,只希望你不要再推脱下去,否则把我逼急了------”
大夫人包含深意的打量了薛七一眼,然后才继续说道。
“薛家也不是只能依靠他魏瑁才能出人头地,只要我想,换一个人也一样”
她的语调十分缓慢且富有韵律,带着世家大族独有的温婉气质。
但里面的内容,却听的薛七脊背发凉。
大夫人最后起身,经过薛七身边时略微停了一下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幽幽地叹息道。
“薛七你是个聪明人,但有时候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。”
说完顺手弹掉了他肩头的香灰,然后悠然地离去了。